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7章

關燈
姜瑩走後不久,滿頭熱汗的萬福敲門進來,站在書房中央稟報:“大人,查清楚了,國公夫人派人給……”說到稱呼,他稍有遲疑。

萬福已經查清了姜瑩的身份,知道她是裴二公子的妾室。可她與大人似乎關系親密,若是喚她“姜夫人”,或許會惹得大人不快。

斟酌了片刻,最後萬福含糊地稱呼姜瑩為“姑娘”,繼續道:“派人給姜姑娘下了暖藥,吩咐莊子上的一對娶不上妻的佃戶兄弟玷、玷汙姜姑娘。幸好姜姑娘聰慧機警,沒有中計。”

說罷,萬福只覺得懾人的寒氣迎面而來,未幹的汗水都黏在了身上。

他不敢擡頭去看沈右安的臉色,僅憑感覺就能猜出來,大人此刻心情定然極差。

沈右安神情陰鷙,胸中的確有團火在肆意燒灼。不僅是因為國公夫人的毒計,更是因為國公府待姜瑩這樣過分,她居然還想回到裴二身邊。

就這麽放不下他嗎?

沈右安將手中斷成兩截的狼毫筆丟到一旁,眼簾半闔,嗓音冰寒道:“去查國公府這些年犯下的罪狀,無論多小的事都要回來稟報。”

新帝登基,早就有意鏟除這些舊黨勳爵。

這些世家大族盤踞盛京多年,平日裏慣會仗勢欺人,貪贓枉法,要糾他們的錯處並不難。

“是。”

萬福正欲離開,又被沈右安叫住:“等等。”

“大人還有什麽吩咐?”

沈右安甚至不願意多看一眼,聲音裏壓著煩躁,“把這碗湯端出去丟了。”

他不想看見她送來的任何東西。

萬福楞了一下,連忙上前收拾食盒,“咦”了聲問道:“廚房怎麽給您送來了甜湯?”

大人不喜甜食,這件事早就知會過廚房,一直以來廚房管事也做得很好,今日怎的犯了這麽大的差錯?

萬福正要碰到那碗銀耳蓮子甜湯,沈右安不知想到什麽,又臨時改了主意,“別收拾了,出去。”

萬福早已習慣了他陰晴不定的脾氣,忙應聲離開:“屬下告退。”

等黃昏時分,萬福再進書房稟報事情的時候,那碗銀耳蓮子湯已經空了。

自從那日被沈右安趕出書房,姜瑩就安靜地待在後院,再也沒去他眼前晃悠過。

府上總管派人送來了羅帳華衾,妝臺明鏡,還有擺滿了名器古玩的博古架,全然不覆一開始的冷清。

姜瑩在沈府錦衣玉食,吃穿用度比在國公府還要好,要什麽有什麽。也不會像從前那樣,三天兩頭被國公夫人叫過去訓誡,更不用逢場作戲去應付誰,過得舒坦極了。

有了這樣的神仙日子一對比,她自然怎麽都不肯再回國公府。

只是她如今無名無分,不知道能在沈府留多久……

於是,老實了幾日的姜瑩,等沈右安這天散值,又一次帶著吃食去了前院書房。

她到的時候,萬福正在書房裏向沈右安稟報這幾天的調查結果。

“國公府這些年日漸敗落,族中子弟在朝中多擔任閑職,俸祿微少,已經入不敷出多年了。”

“他們的親族仗著國公府的庇蔭,犯下過多次強霸民女,強占良民田地之事,都被國公爺動用朝中關系壓下了。不過這些事做得並不隱蔽,屬下已經找到了一些證人和罪證……”

稟報完,萬福走出書房。

看到坐在廊下美人靠上的姜瑩,萬福楞了一下拱手見禮,“姜姑娘。”

姜瑩正望向枝頭的雀鳥發呆,思索如何跟沈右安相處,聞言起身回禮。

“姑娘是來找大人的吧?大人就在書房,姑娘請。”

姜瑩點點頭,提著食盒走過去。

許是剛才在外面被風吹著了,她總覺得眼睛癢,忍不住揉了揉眼角。

沈右安跟上次一樣坐在書案後,姜瑩笑意嫣然地走過去,“大人,我給您帶了糕點。”

沈右安沈默著,暗含打量的視線落在她身上。

瞥見她微紅的眼角,沈右安神色微沈。

他跟萬福的對話,被她聽見了?

姜瑩沒有註意到他的目光,光顧著打開食盒,擺出一盤盤做工精細的糕點。

“大人,這些都是我去廚房,親自監督他們做的。”這次糕點工藝覆雜,她沒好意思說是自己親手做的。

沈右安垂下眼簾,遮住眸中情緒,淡淡“嗯”了聲。

“大人嘗嘗。”姜瑩隔著帕子捏起一塊綠豆糕,餵到沈右安嘴邊,“綠豆糕做得細膩香甜,入口即化呢。”

沈右安喜怒難辨地瞥她一眼,“又有什麽事求我?”

從前討好他,是想讓他幫她幹活,給她買首飾新衣。

上次在飛仙樓討好他,是擔心他把她的事情說出去。

那麽這次呢,想求他做什麽?難道跟國公府有關?

姜瑩眨了眨水潤的眼眸,沒有立刻說出目的,而是把手中的綠豆糕往前送了送,撒嬌般軟聲道:“大人先嘗嘗綠豆糕。”

沈右安本來已經在批閱卷宗,見她態度堅持,終是轉過頭。

思忖片刻,沈右安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小口綠豆糕。的確入口即化,甜膩的味道沒給他任何反應時間,便已經化在了唇齒間。

沈右安執起茶盞,一口氣灌下一整杯冷茶,這才覺得沖散了些許膩意。

姜瑩本來還想再餵他一塊荷花酥,還沒碰到唇邊,沈右安便下意識蹙眉,別過臉,“……有話直說。”

討好人也不肯下功夫,連喜好都懶得打聽,這天底下也只有姜瑩能做得出了。

姜瑩看他的表情似有嫌棄,還以為他在嫌棄她。

她咬了咬唇角,心想若是現在就說出自己的目的,他定然不會答應。

“大人,我給您捶捶腿。”姜瑩放下帕子,直接跪坐在他腳邊,蔥段般玉白的手指搭在他腿上。

她突如其來的觸碰,讓沈右安瞬間就繃緊了身子,額角青筋跳了下。

反應過來後,他立刻攥住她的手腕,眸色深深,聲音低啞地開口:“你不知道男人的身體……”不能隨便觸碰嗎?

話說到一半,對上她澄澈幹凈的眼神,沈右安又覺得自己想太多,小題大做。

心思轉了幾遭,最後他低低地嘆了聲:“罷了。”便松開她的手腕。

沈右安手肘支著桌案,寬大袍袖滑落,露出一截精瘦有力的小臂,修長手指一下下揉著眉心。

姜瑩小心地覷著他的臉色,輕輕幫他捏腿。

第一下就讓沈右安亂了呼吸,方寸大亂。

姜瑩低頭,擋住了眼中盈盈的笑意。

她又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,當然知道不能隨便碰。她這麽做,本就是故意的。

沈右安如今頗得聖上寵信,年紀輕輕就坐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,未來官途定然一路高升。再加上他並非出自世家,府上就只有他一個主子。討他一個人歡心,可比應付一大家子人簡單多了。

有句話叫“近水樓臺先得月”,既然如今她陰差陽錯住到了沈府,為何不趁機勾引沈右安,把現下舒適富裕的生活繼續下去?

姜瑩捶了幾下,沈右安的耳尖紅透,半天都沒能將卷宗上的字看進去。

過了會兒,他忽然想到什麽,對門外吩咐道:“沈用,拿個蒲團進來。”

出口的嗓音異常沙啞,沈右安掩飾般地喝了口茶。

沈用是府上總管,平時都會守在書房外,聽見屋中主子的吩咐,立刻讓人拿來了蒲團。

“大人,需要放在何處?”

“地上。”

沈用將蒲團放下,便退出了房間。

姜瑩正疑惑,沈右安好端端的讓人拿蒲團進來幹什麽,就聽到頭頂傳來他的聲音:“去拿來墊著。”

原來是給她墊膝蓋用的。

能讓自己更舒服,姜瑩自然不會拒絕,她扶著沈右安的腿起身,過去拿了蒲團,墊在他腳邊。

姜瑩撩起裙擺,跪坐在柔軟的蒲團上,微垂著頭,繼續幫他捶腿。

沈右安面前的卷宗,始終停留在最初的一頁。

姜瑩小手搭在他身上,很快就覺得累,開始偷懶。

她偷懶不動,沈右安反倒松了口氣。

沒多久,腿上忽然一沈。

沈右安低頭,看到姜瑩安靜的睡顏,面容燦如春華,唇瓣嫩紅誘人。

只是……如果她的睫羽不顫動的話,裝得會更像。

沈右安不明白她為何要裝睡,目光流連在她眉眼間,最後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,專註處理手頭的公務。

姜瑩本來只是想裝睡,試探一下沈右安的反應。

結果可能是因為昨天夜裏沒睡好,這屋中又溫涼沁爽,還燃著安神的沈香,她漸漸就真的枕著沈右安的腿睡著了。

醒來的時候,姜瑩發現自己側坐在蒲團上,將沈右安的腿當成了枕頭,半枕半抱著,睡得格外香甜。

她秀眸惺忪地擡頭,面頰泛起熟睡後的淡淡緋色,剛好對上沈右安暗含無奈的視線。

男人放下筆,嗓音淡漠地問:“睡夠了?”

姜瑩醒了醒神,不好意思地離開他的腿,乖乖坐在蒲團上,“我怎麽睡著了?”頓了頓,她給自己想好了借口,“可能是剛才太累了。”

沈右安居高臨下地睨她,長眉微揚,沒有說話。

就捶了不到三十下,這就累了?

“大人,我繼續幫你捶腿。”姜瑩心虛地眨了眨眼,又換成跪坐的姿勢。

沈右安還沒來得及拒絕,她輕飄飄的拳頭就落了下來。

被她枕著的整條腿都是酸麻的,被這麽不輕不重地一敲,更是飽受折磨。

姜瑩沒有註意到沈右安神情的細微異樣,她覺得,自己都這麽努力討好沈右安了,他對她的印象或許已經有了那麽一點改觀。

而且沈右安今天心情似乎還不錯,姜瑩在心底猶豫了片刻,抓住他的衣袖,斟酌著小聲說道:“大人,我有件事想求您……”

沈右安並不意外,早料到她好端端的突然獻殷勤,定然是有求於他。

“說。”

姜瑩隔著袖子虛握住他的手腕,緊張地舔了舔唇,“大人上次不是問我,今後有什麽打算麽?那時我還沒想好,但是這兩天我想明白了。”

富貴優渥的生活就擺在眼前,不管能不能成,她總得試試。

沈右安聞言,眸光微凝,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,迫使她微微仰頭,沈聲問:“想明白什麽?”

姜瑩一邊覺得自己異想天開,一邊卻也放不下沈右安能給的榮華富貴。

她心裏沒多少底氣,說話的語氣便不自覺發虛,“大人,其實我,我是個很念舊情的人。”

姜瑩這話說得自己都臉紅,膝蓋往前挪了挪,貼著沈右安的身體。

她厚著臉皮繼續說道:“當初的事情是我不好,我一時鬼迷心竅,不該拋、拋下大人……”

在面前男人逐漸陰鷙的眼神中,後面的話被嚇得說不出口了。

沈右安帶著薄繭的指腹,來回摩挲她的下巴,聲音啞得厲害,“說下去。”

姜瑩呼吸微促,努力擠出晶瑩的淚花,紅著眼眶顫聲說道:“若是重來一次,我一定好好跟大人過日子,絕不會拋下您。”

這話倒是真心實意。

若是早知道沈右安有今日的錦繡官途,她當初怎麽都不會跟裴二走,說什麽也要纏著沈右安。

沈右安眸光幽深,如同望不見底的漩渦。

那時,他滿心期待地籌備與她補辦的婚事,商議好了具體日期,也知會了族內的叔伯長輩。

可就在成親前幾日,姜瑩忽然消失了。

只給他留了張字條,說她另有所愛,要跟那人回京城成親。

看到那張字條的時候,沈右安幾乎要瘋了。

他從來沒聽姜瑩提起過什麽男人,第一時間並不相信她是主動跟別人走的,還以為她遭人脅迫,差點就要去官府報案找她。

直到沈右安從朋友那裏聽說,曾經看到過姜瑩跟一個年輕公子出入客棧,在同一間房中待了許久才出來。

沈右安重新拿出姜瑩留下的字條,冷靜下來才發現,她的筆跡並不淩亂,不可能是遭人脅迫時寫下的。

他仍不死心,拿著畫像四處打探,終於打探到,有人看見姜瑩挽著一位富家公子的手,一同乘馬車離開永安縣,前往的正是盛京城方向。

沈右安的思緒從回憶中抽離出來,胸腔中仍殘留著當時的震驚和痛楚。

他艱難地咽下喉間苦澀,緩緩俯下身,微赤的目光緊盯她,極具壓迫力,“當年,你是被脅迫,還是自願跟裴二走的?”

聽到這個問題,姜瑩微微睜大眼睛,濕漉的眼眸躲閃,沒敢回答。

不需回答,沈右安已經知道了答案,眸中浮現出濃濃的自嘲。

那時,雖然他們是名義上的夫妻,但念及姜瑩年紀小,沈右安碰都舍不得碰她一下。

可他捧在掌心裏珍視的人,就那麽無名無分地跟別人在一起了。

寧願自甘墮落地為妾,寧願遠走他鄉,也要跟那個人走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